隨著洛伊的松手, 沈甸甸的鎖鏈壓在塞維婭白皙的掌心，塞維婭手腕一沈，險些當著斯賓塞的面被鎖鏈拉直了手臂。

塞維婭眉間一跳, 紅色的魔法施加在掌心，這才堪堪將鎖鏈穩住。

黑色的巨龍將巨大的腦袋緩緩垂下，擠進對它而言過於狹窄的街道中央, 將足有小山高的下巴擱在洛伊面前這個嬌小的人類少女面前。

寶石般堅硬的黑色鱗片在陽光下折射昳麗的光輝, 銅鈴般巨大的雙眼乖順地緩緩輕闔，巨龍小心地隱起可以吹飛三排屋頂的鼻息，靜靜等待著洛伊面前人類少女的撫摸。

塞維婭不由自主地擡起手, 就要放到巨龍堅硬的黑色鱗片上。

斯賓塞的聲音突然阻止道：“塞維婭殿下, 小心！”

塞維婭想要摸龍的手停住, 她看向斯賓塞，“斯賓塞殿下想說什麽？”

因為巨龍出現而空空如也的街上，一個身穿黑色衣袍的馴獸師踩著魔法權杖匆忙趕到布魯爾大街的上空。

“神明保佑，這就是傳說中橫行作祟, 殘忍到吞並了三個國家的殘暴黑龍嗎！”馴獸師激動地在空中大叫。

巨龍擡起頭，不耐地看了馴獸師一眼，黑色的尾翼輕輕一掃，馴獸師就連人帶權杖地被推飛在地。

連摔帶滾好幾圈，馴獸師才扒著街面揚起頭來, 他頂著流血的額頭，合掌祈禱, “神明保佑, 它竟然沒有直接吞了我, 是誰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讓絕無可能被馴服的黑龍收起了獠牙？”

斯賓塞將手放在唇邊, 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科爾比。”

科爾比看向巨龍面前勉強保持鎮定的斯賓塞，他驚訝道：“斯賓塞殿下，是您做到的嗎？您說讓我協助您尋找奧斯帝國王都藏著的黑龍，沒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您就已經做到了嗎？”

科爾比隨手擦掉額角留下的液體，忙不連跌往黑龍跑去，“這可是惡龍，無人能夠馴化的惡龍啊！”

斯賓塞的咳嗽聲更大了一些，可是科爾比並不能領會他的意思。

科爾比圍著黑龍小山般的下巴驚嘆，“不愧是斯賓塞殿下啊……”

斯賓塞垂了垂頭，掩著唇略有不自在道：“科爾比，這黑龍，與我沒有什麽關系。”

科爾比這才疑惑道：“難道它不是您收服的嗎？”

斯賓塞沈著聲，看了眼洛伊，“不是。”

科爾比捕捉到斯賓塞的不甚明顯的一瞥，跟著看了過去，驚疑道，“那是誰能做到如此強大的壯舉！”

淺栗色短發的騎士沖他微微偏頭，彎了彎眼，清冽的聲音毫無攻擊性地回道：“是我，閣下。”

科爾比看了看洛伊，又看了看斯賓塞，再看了看乖順臣服的惡龍，他因為黑龍出現迷離了的眼睛瞬間睜大，難以置信地看向洛伊，“你，竟然是你！”

塞維婭潔白的睫羽淡淡看向激動到快要無法言語的科爾比，“你認識洛伊？”

科爾比甩甩頭，他蹲在洛伊面前，與洛伊視線平齊，他搓了搓手，試探著叫道：“洛伊？”

洛伊點了下巴，“科爾比閣下。”

科爾比稍稍按捺下激動，“我們家族世代都已研究馴獸為職業，不知道你能不能把它賣給我，你要什麽價格，我想斯賓塞殿下都會為我付清的。”

洛伊溫和地輕笑，在科爾比以為他要說出一個驚天數字的預判下，洛伊溫和說道：“我已經將它送給塞維婭殿下了，這個要求我沒法答應你。”

科爾比仰頭看向塞維婭，“奧斯帝國的皇女殿下，您看，您需要什麽條件，我們斯賓塞殿下都會為我滿足的。”

斯賓塞看向塞維婭，深邃的眉眼中也流露些許期待，如果塞維婭願意把黑龍轉手給他，意味著她願意交出擁有能夠直接跨越克洛希多戰線能力的坐騎，也意味著她接受了他兄弟三人行的提議。

雖然與西尼爾分享有悖世俗，但貴族中，夫妻雙方互找情人這種事並不少見。如果塞維婭出軌的對象是他的弟弟，在他們兄弟之間，這反而減少了流言傳開的風險。

塞維婭垂下眼睫，將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放在黑龍的鱗片上，冰冷而光滑，邊角有著粗糙的凸起。

黑龍安靜地閉著眼睛，因為塞維婭的撫摸露出些許欣喜。

塞維婭順著鱗片，又摸了一下。

巨大的黑龍連嘶鳴都沒有發出，安靜地像一只忠誠的大犬。

也像永遠等待她垂眸，將臉頰貼上她掌心的某個騎士。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塞維婭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當街摸龍這種事情，不是皇女該有的行徑。

塞維婭擡起眼，對上斯賓塞期待的眼眸，“斯賓塞殿下，我覺得，我同意你之前的提議。”

斯賓塞確認道：“您是說，同意我與西尼爾護送您前去黑暗森林？”

塞維婭微微偏頭，眼角輕挑，“是的。”

她垂眸看向科爾比，“但是這頭黑龍，我想我不能答應。”

擁有這樣一頭巨龍，對於任何國家來說，都意味著擁有了可以直接攻破其他國家的實力。

科爾比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他眸光失落，“您要是改變了註意，隨時可以聯系我。”

塞維婭點點頭，“當然。”

將手中的鎖鏈遞給洛伊，塞維婭淡淡說道：“走了，洛伊。”

離開之前，塞維婭回頭看向斯賓塞，“兩天之後，我們就會出發，您與西尼爾殿下，可要抓緊時間了。”

斯賓塞取下帽子扣在胸前，淺笑著行禮道：“我們的榮幸。”

洛伊蔚藍的眼眸劃過一絲晦暗，他站起身，跟在塞維婭身邊，清冽的聲音溫和建議道：“殿下，也許您可以更快一些回到王宮。”

塞維婭看向洛伊，紅水晶般的眼眸故作冰冷，“哦？”

洛伊淺色的唇角輕揚，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他略微彎下身，打橫將塞維婭抱起。

突然的失重讓塞維婭差點驚呼出聲，“洛伊？”

洛伊看向懷中的塞維婭，蔚藍的眼眸純澈見底，“殿下，您現在可以坐龍了。”

洛伊一個躍身，踩在黑龍背上堅硬的鱗片，他蔚藍的眼眸看向前方，淡漠著對黑龍說道：“走了。”

黑龍仰起脖頸，扇動巨大的雙翼，騰升飛入空中，卷起的巨大氣浪讓斯賓塞與科爾比死死抓住街邊的路燈，才勉強沒有被吹飛開去。

巨龍騰空飛在空中，路過的流雲都像是棉花糖一樣可以抓在手中。

塞維婭微微睜大眼眸，忍住了伸手出去抓一抓的沖動。

洛伊摟著塞維婭的腰肢，為她擋住席來的冷風。

洛伊垂下眼眸，略低了調子問塞維婭道：“殿下，您還在生氣嗎？”

塞維婭偏著臉看向洛伊，“沒有，洛伊，我怎麽可能為你生氣？”

洛伊低下頭，輕輕抵著塞維婭微揚的額頭，“那您為什麽，要答應斯賓塞兄弟同行的要求呢？”

雪松冰冷聖潔的氣息縈繞鼻端，塞維婭心中像是被柔軟地撞擊了一下，她別了別臉，想要躲開洛伊的觸碰。

可她整個人都掛在洛伊懷中，手臂還環繞著洛伊的脖頸，這樣虛虛退後，反而有幾分欲拒還迎的羞赧。

察覺到這點，塞維婭僵住了身形，她冷著語調，“洛伊，這是我的權利。”

塞維婭微蹙了眉，“難道你以為，你將黑龍送給了我，我就要拒絕斯賓塞兄弟的邀請嗎？”

洛伊移開了與塞維婭抵著的額頭，他蔚藍的眸微垂著，睫羽在眼下覆上一層陰影，看起來有些被遺棄的失落，他頭一次沒有笑，完美精致的臉龐安靜著。

良久，洛伊輕聲道：“殿下，不要找斯賓塞兄弟。”

塞維婭也輕下了語調，“為什麽？”

洛伊完美精致的臉龐露出淡淡的憂傷，即便如此，他的神色仍然是在溫順地笑著，“因為，我不想其他人來分享殿下的體溫、視線，還有嗓音。”

塞維婭臉頰微紅，她看向飛過的流雲，“洛伊，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洛伊輕笑，“是的，殿下。”

黑龍仰頸長嘶，巨大的風漩襲來，塞維婭抓著洛伊衣角的手輕輕捏緊，她緊張地看向周圍。

黑龍一扇羽翼，猛然沖向風漩中心。

塞維婭將臉埋在洛伊胸前，她悶著語調問道：“洛伊，你做什麽！”

黑龍雖然被送給了她，但是真正能夠掌控它的，只有洛伊。

等耳邊的風聲漸漸散去，塞維婭擡起頭，打量四周。

黑龍無聲地飛在漆黑的天幕下，一個巨大的湖泊明鏡在他們腳下，明鏡一般將展開雙翼的龍影倒映。

平原與天際的交界處，開滿了嬌妍的花朵，絢麗的瑩光纏繞花叢，像是羅切斯特王宮雪原之上的銀河落在了人間。

夜風送來沁人的幽香，流螢在花叢草澗飛舞，空鏡般的湖泊將一切光暈收集，靜靜照亮著無垠的時空。

“這裏是？”塞維婭睜大了眼眸。

洛伊聲音在頭頂響起，“殿下，我並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個湖裏，可以洗去一切的汙穢與醜陋。”

塞維婭心中一緊，洗滌所有的罪與惡，審判紊亂與無序，這就是傳說中，神明的誕生之地嗎？

那麽這個湖，是伊始湖？

洛伊乖順的聲音帶著笑意，“我將自己囚禁於湖底，洗去囚禁您的罪與惡，殿下，不要與我生氣了，好不好？”

塞維婭垂下眼睫，試了幾次，話語還是被莫名的驕傲吞沒。

洛伊將塞維婭輕輕放在龍背上，站起身走到邊緣，張開雙臂，往萬丈高的湖面墜去。

塞維婭擡頭，夜風中沁人的花香將她的長發高高揚起，她擡眸想要尋找那個陪在她身邊永遠堅定的懷抱，但空空如也的龍背上，什麽也沒有。

“洛伊。”

塞維婭匍匐著靠在龍翼邊緣，透過黑龍扇動的雙翼慌亂找尋，“洛伊。”

塞維婭不知道她在慌些什麽，明明身為神使的洛伊，就算掉下去，也不會有什麽事。

可真正意識到洛伊消失的那一刻，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將他拉回來。

“下去。”塞維婭拍著黑龍背上堅硬的鱗片，“下去！”

黑龍得了命令，俯沖著往下快速墜去。

塞維婭死死抓著黑龍粗糙的鱗片邊緣，眼角鼻腔被風吹得堵堵的。

“撲咚——”，水浪濺起的巨響在虛無的空間之中響起。

塞維婭閉上眼，對黑龍繼續重覆道：“下去！”

“撲咚——”，更為巨大的落水聲砸破空寂，巨龍緊緊追著被湖中光暈圍繞的洛伊。

連綿的泡沫讓塞維婭睜不開眼睛，她費力地睜開一條縫，向湖中央的洛伊伸出手，“洛……”

話語被灌水聲淹沒。

聖潔的力量直往身體裏館，手下的力氣似乎被湖水抽去，塞維婭握著龍鱗的手指無力地松開，緩緩向湖底墜去。

洛伊兀地睜開眼睫，蔚藍的眸中規則開始快速運轉。

黑龍扇動雙翼，快速追承在洛伊的腳下，帶著他往塞維婭墜落的方向而去。

雪白的長發水藻一般，隨著少女的下墜向上飄揚。湖中的光暈不斷湧來，將少女輕蹙的眉心撫平。

洛伊伸手，將塞維婭接入了懷中。

蔚藍的眼眸中，倒映少女安靜的睡顏。規則飛速旋轉，像是要將少女交織融入。

洛伊踩了踩巨龍的後背，巨龍撲扇雙翼，往湖面飛去。

洛伊冰冷地註視著追隨他而來的金色光暈，像一尊凝視眾生的冰冷神像。

他能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萬物的軌跡也逐漸在他的眼中出現痕跡。

這些聖光，殷切纏繞著他，像是在呼喚他的回應。

洛伊擡頭看向近在咫尺的湖面，巨龍破空而起，帶起飛濺的水滴。

洛伊俯身，輕輕吻在塞維婭眉間。

塞維婭眉心輕蹙，她驀然睜開眼，對上洛伊蔚藍的眼眸。

湖水並不讓人窒息，反而有種聖潔的力量不斷充盈身體，她不受控制地就陷入了沈睡。

洛伊輕柔的吻落在眉心，塞維婭聽到一聲輕響，塵封起來的感官重新蘇醒。

塞維婭揪著洛伊的領口，語氣微肅，“洛伊，你在威脅我？”

水珠順著洛伊淺栗色的短發低落，洛伊輕笑：“殿下，我永遠不會威脅您。”

塞維婭微怒道：“那你這是在做什麽？”

洛伊蔚藍的眸直視著塞維婭紅水晶般的眼眸，他清冽的聲音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溫和卻堅定，純澈得摻不下任何雜質，“我只是想讓您開心，不要因為我的錯誤生氣。”

塞維婭眼角輕挑，一句“誰說我在為你生氣”差點溢出喉間，她抿了抿唇，將沖動壓下。

半晌，她冷淡著語調道：“不要揣摩我心情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洛伊輕笑，“如果連您的心情都照顧不了，那我又怎麽能夠繼續做您的騎士呢？”

巨龍帶著二人飛到一顆茂盛的大樹之下，洛伊抱著塞維婭站起身，躍下龍背。

隨著他的落地，金色的聖光像是螢火蟲一般，從腳下草叢驚起。

借著光亮，塞維婭看到大樹之下的湖邊，鑲嵌著一塊白色的玉石。

洛伊在玉石前停下腳步，他單手環繞著塞維婭，一手執起塞維婭對他而言有些嬌小的手掌，帶著她按到了冰冷的石面上。

噴湧的聖光將二人團團包裹，掌下開始漸漸灼熱，塞維婭閉上眼，感受快速湧入腦海的景象。

像是在俯視這一整片空間，光亮的湖泊，飛舞的流螢，發光的花叢，繁茂的大樹……伊甸園般的景致悉數呈現在她的眼前。

她心頭一動，就毫不費力地“看”到草叢中低落的露水。

不僅如此，山澗樹洞睡著的松鼠，藤蔓旁休憩的小鹿，這片空間的所有角落，都在她的窺探下無處遁尋。

圍繞的光暈漸漸消散，洛伊清冽的聲音響在耳畔，“將此地獻給您，我的殿下。”

塞維婭收回心神，她看向洛伊，盡量皺起一點眉頭，“獻給我做什麽？”

洛伊輕笑，“沒有為什麽，雖然我不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但是應該是屬於我的，我只是想將我擁有的，全都給您。”

塞維婭心頭微動，洛伊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但是她已經大概猜到了。

承載審判之湖的神明初誕之地，神明的棲身之所。

塞維婭微疑，神明沈寂之後，將這塊記載萬物規律的空間也送給了自己的神使？

她有些覆雜地看向洛伊，“洛伊，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洛伊執起塞維婭的手，在指尖輕輕落下一吻，“當然。”

塞維婭別過臉，不看洛伊，要繼續生氣的決定，已經搖搖欲墜。

將一切都攤開放在她面前的洛伊，永遠對她微笑溫和的騎士，願意將一切獻給她守護她的洛伊。

都像此刻將她輕擁的懷抱，她即使僵著身子繞過視線，也沒法忽視。

洛伊湊在塞維婭耳邊，輕聲說道：“請不要再生氣了，殿下。”

半晌，塞維婭偏頭，微揚著下巴問洛伊：“那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

洛伊想了想，輕笑，“我應該征詢您的意見，再對您做那樣的事情。”

塞維婭眉頭蹙起，“洛伊，沒有人會同意囚禁這種事的！”

洛伊低頭，蔚藍的眸中露出認真的神色，“殿下，我希望您開心，看到其他人站在您的身邊，就算是像怪物的我，也會忍不住嫉妒，我只想您的笑容因我而起。”

洛伊親昵地蹭著塞維婭的脖頸，“殿下，不要找其他人。”

覆又輕輕吻上少女小巧的耳垂，輕攏慢撚，直到塞維婭微亂了呼吸，洛伊才輕聲問道：“殿下，只讓我一個人擁有靠近你的權利，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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